李少红回忆“青葱时代”创作心路 青葱计划承初心 助青年导演实现梦想

时间:2021-11-04


编者按


李少红导演作为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会长、青葱计划发起人,多年来致力于青年电影人才的培养与挖掘,持续关注青年导演的成长发展之路。李少红导演曾言:“我们跟其他导演扶持计划最大的不同点就是,我们这里真能拍!不是‘说’,也不是‘评’,帮助你‘拍’作品,从而积累到丰富的实战经验”。

自第六届青葱计划开启“青葱计划2.0时代”全新尝试以来,青葱以“深耕精作”为核心目标,把重点放在培训和扶持项目本身,为年轻导演提供满满的“干货”,更好的促成了青年导演与产业端的有效链接,达成了第六届青葱计划优胜项目两个月内全部签约的成绩。
回顾过往,启发未来。第七届青葱计划已经拉开序章,报名招募11.30日截止,让青葱给你一个舞台,给你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此前,作为第五代导演的先行者,李少红导演分享了自己“青葱时代”的创作心路和自成一派的银幕美学,以下为访谈实录节选。

文章转自HiShorts!厦门短片周官方公众号《HiShorts! 映后丨李少红X陈冠中:从《血色清晨》的“轰动”到第五代的集体面世》。



2021年6月HiShorts!厦门短片周放映了李少红导演的《血色清晨》最新4K修复版。映后,李少红导演与香港著名作家、香港电影导演协会创办人陈冠中先生进行了精彩的对谈,厦门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厦门大学电影博物馆馆长张艾弓教授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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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红导演从改编马尔克斯小说的缘起出发,谈到了自己早年在电影学院的求学经历,再聊到《血色清晨》的轰动与《银蛇谋杀案》里的创作故事。


那时的第五代导演,还未被资本与市场的喜好左右,在电影风格和语言上不断追求探索、创新与自我超越,共同在中国电影的土壤上开辟了一片属于影像与艺术的“实验乌托邦”。


从《一件事先张扬的凶杀案》


到《血色清晨》

说起90年代初期,香港电影可以说称霸市场,各种类型电影层出不穷,尤其武侠、喜剧等丰富的题材为观众带来了难忘的体验。而对比同时期的内地第五代导演,他们几乎都立足于宏大叙事下的对于民族与历史脉络的思考,表达更具严肃性的深刻议题。


1992年,李少红导演的《血色清晨》横空出世。这部影片作为“时代的波段”下较早走出中国的第五代导演作品,荣获第14届法国南特三大洲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热气球奖”。


张艾弓:《血色清晨》改编自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写于1981年的短篇小说《一件事先张扬的凶杀案》,这部小说据说也是马尔克斯198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重要推手,首先想请少红导演对改编这部影片的缘起做一个介绍。


李少红:1989年的冬天,当时整体的大环境让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拍一部农村题材的影片,我和北影厂的编剧肖矛找了很多报告文学想试试是否可以进行改编。在找素材的过程中,我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对标马尔克斯这篇小说,希望找到同类型的作品进行改编。但找了一两个月后都未果,就打算直接改编这篇小说。但改编之路也并非平坦,那时著作权法还没有出台,我们也完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渠道去合理化这件事情。后来找了北影厂确认可以取材于这篇小说后,我们最终选定了这本小说进行改编创作。我认为马尔克斯这篇小说讲述的历史环境和主题与中国农村基本的文化状况是非常相似的,这是一个与父母有关的故事,也是一个和农业社会里基本的生存法则、文化法则相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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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清晨》是特殊时代下中国导演对国外文学作品进行的改编,戴锦华曾撰文写道:“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故事为李少红提供了一个切入点,一个别致而独特的事件依托来重现并改写八十年代‘文明与愚昧’的经典命题。”

 

历史总是会赋予这片贫瘠却又广袤的土壤深厚的记忆,中国从来不缺乏具有强烈现实主义的文学作品和持续深度思考的灵魂。


上世纪七十年代横空出世的第五代导演似乎在创作初期格外注重文本上的严肃性和戏剧性。这群年轻创作者们重返校园后初次面对崭新的时代,在选材、叙事、塑造人物、镜头语言、画面处理等方面,强烈地渴望通过影片探索民族文化历史和民族心理结构。

 

同时期的许多优秀文学作品便提供了最丰富的土壤,第五代导演几乎不约而同地选择改编经典文学作品。文学作品的作者性在电影中的地位被无限放大了,同时与影像的风格化表达相辅相成,给予了彼此更加深邃遥远的想象空间。

 

文学作品带有作者强烈的个人风格,关注普通人的生存状态与社会处境,这似乎与法国新浪潮时期的“电影作者论”(Auteur Theory)不谋而合。特吕弗、戈达尔、夏布洛尔等电影人都对好莱坞制片厂的制片人中心制提出了异议,他们认为电影应当如同文学、音乐、美术一样是作者的作品,是导演“书写”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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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清晨》的作者性



改革开放初期,一切都处于未知与不确定之中,但人们对于文化的渴求、接纳、包容和热情却持续上涨着。北京电影学院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作者电影”聚集的空间,大量的“作者电影”在这里被放映、观看、讨论和学习。

 

张艾弓:从1978年到1982年,正值改革开放的时期,那时是可以拿出很多片子来给学生们观看和学习的。

 

李少红:对,我特别受益于那个时代电影和文化的开放,我们电影学院的学生一周内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看电影,大学四年积累下来看了大概上千部电影,从法国电影到意大利电影,再到德国电影,整个观影过程是非常系统的。那个时候老师都推崇看法国电影,对于我们那一代来说,实际上是一批“作者电影”思维影响下出来的导演,这也是为什么“作者电影”在我脑子里面根深蒂固的原因。

 

张艾弓:你能不能列几部现在还能记得的,当时看到印象比较深刻的影片?

 

李少红:印象比较深的是新现实主义,还有《战舰波将金号》等一系列苏联的电影。另外,《八部半》当时看了十多遍,每次都是一种重新学习和完善自我认知体系的方式。看电影对我们来讲很重要,而且通过大量地系统地观看不同国家的电影,会逐步了解和感受很多历史的脉络以及事件冲突背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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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真诚开放的观影氛围给予了这批年轻创作者们难得的汲取养分和茁壮成长的机会。电影学院内对于“作者电影”的尊重以及推崇,使得“第五代导演”在传统和动荡中浸润,但形式与镜头风格是反而是反传统的、创新的。对电影艺术的不懈追求和探索意识,形成了当时的主流。

从《银蛇谋杀案》到《血色清晨》


李少红的银幕美学


80年代末期,第五代的导演相继有极具风格化与自我艺术探索的作品问世。富有酒神精神的《红高粱》在柏林电影节摘得金熊奖,充满对于人性与文化辩证思考的《孩子王》也在戛纳电影节初露锋芒,锐意先锋融汇超现实主义的《盗马贼》勇于打破传统叙事风格。而作为第五代中为数不多的女导演,李少红导演接受了电影厂交给她拍摄《银蛇谋杀案》的“商业片任务”。她用超越时代般凌厉的影像风格,交出了许多男导演都无法做到的“大胆答卷”。

 

张艾弓:在您的导演生涯中风格是有转变的,《血色清晨》应该是您的第二部长片,对吧?

 

李少红:对,第一部是当时电影厂分配给我的商业片《银蛇谋杀案》。但其实在我心里,《血色清晨》才是我的第一部影片。因为《血色清晨》是我第一次进行“自我创作”的作品。

 

张艾弓:中午跟小曼(HiShorts!策展人)在聊,说《银蛇谋杀案》现在在影迷中间评价很高。

 

李少红:当年的电影院,一到淡季就会把大家不经常看到的电影拿出来放,其中就有《银蛇谋杀案》,很多年轻人很喜欢这部影片。当年拍摄的时候,我们觉得影片里那条小蛇很难拍,它的形象完全不吓人,所以我们就转移焦点去创造了一个人物。影片整体上很成功,尤其是贾宏声饰演这个人物非常合适,他一下子就树立起一个时代偶像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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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艾弓:很多影迷称少红导演的风格大胆冷冽。《血色清晨》更具作品性一些,两部放在一起来看都算是犯罪片题材。

 

李少红:那时候大家都不相信这是一个女导演的作品。我记得映后请导演上台的时候,底下都是一片嘘声,他们觉得这么凶残的影片怎么是位女导演拍的?后来我想拍一个女人的故事来证明我是一个女性导演,就拍了《红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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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清晨》非线性叙事下矛盾冲突的构建和看似匪夷所思的结局,勾勒了一幅传统与悲哀共存的乡村生活画卷,细节之处的声画错位足以可见导演场面调度的功力。这是一部在当时技惊四座的现实主义力作,拥有着鲁迅笔下对于愚昧人性的直接展现。


 
《银蛇谋杀案》虽是一部“商业片任务”,但依旧可以瞥见其中的风格化探索。作为一名女导演,她大胆地使用前卫先锋的镜头语言和简洁凌厉的影像风格,将充斥着野气的八十年代呈现在银幕之上,如今看来也是丝毫不过时的。



从《血色清晨》的轰动


到第五代的集体面世

长城饭店的电影院里一场接一场地放映《血色清晨》,情绪好像传染病一样散播出去,半个北京文化圈的人都来看了,简单来说就是“这部片爆了”。李少红导演也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第一次认识姜文,他们激动地聊到12点多。直接大胆,纯粹真诚,这就是那时大家交流电影的方式。第五代导演集体面世,即将为近现代的中国电影史带来某种程度上的“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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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艾弓:《血色清晨》是1992年出来的?

 

李少红:是1991年。1992年是允许可以去参加电影节,后来获奖了。

 

张艾弓:1991年到1994年,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张艺谋的《活着》、田壮壮的《蓝风筝》在这个时期都出现了。少红导演是北京电影学院文革后恢复招生的第一届导演系学生,同班同学有陈凯歌、田壮壮。

 

李少红:对,这是按照时代来划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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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红:我后来拍电视剧的时候仔细想过,这和拍电影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东西。那时候电视剧制作的主流地区主要是在香港和台湾,风格会更多地按照大众审美去设计。我自己今天看完《血色清晨》,才发现原来自己好像从骨子里觉得形式感很重要。我认为视觉化的呈现是电影中最重要的一点,电影是拿视觉来讲故事的。比方说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一些作品非常现实主义,其实这关乎于讲故事的方法和人物的造型方式。每一处细节,都保持了完全的真实感,最后才能真的让观众相信。我们会把形象、造型和气质,都看作电影的语言,并不只是演员的表演和语言、台词。

 

我理解大众审美概念的时候,也是按照这个思维去理解的,后来我就逐渐把这些方法运用在电视剧的拍摄当中。比较有趣的是,大家看我拍的电视剧时总觉得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我觉得是因为当我把拍电影的逻辑拿来,依旧保持着作者心态、作者视角,强调它的形式、视角、空间感、具象的语言以及人物的氛围。这是不同于电视剧式的对白为主的模式,各式不同的元素组合起来会帮助角色起到整体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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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论”在80年代进入中国时,对第五代导演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可以说,他们都希望自己成为“电影作者”。他们抛弃了戏剧化电影的叙事模式,采用全新的电影语言和造型技巧,以及大量的隐喻、象征手法,将影像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1984年,张军钊导演、张艺谋摄影的《一个和八个》采用了版画般的黑白色调、沉重的造型手段,以及局部画面的不完整构图、大量自然光、雕像似的人物拍摄方式,运用生猛的视听语言凸显强烈的民族意识。

 

同年七月下旬,改编自柯蓝的小说《深谷回声》、陈凯歌导演、张艺谋摄影的《黄土地》送文化部审查遭到批评,而这部影片却在当年的香港国际电影节上被誉为“1949年以来最佳中国电影之一”。影片使用了大量长镜头和大远景进行拍摄,全片充斥着暖黄色的、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坡。排山倒海的打腰鼓场景迸发出一种震人心魄的力量,滔滔的黄河水以及陕北民歌、祈福、婚嫁仪式的段落汹涌而来。影片的这些在色调、音乐、节奏和构图上的反叛式的电影语言打破了传统叙事模式,给当时的中国电影带来了一股强劲的活力。

 

之后,张艺谋导演、顾长卫摄影、莫言编剧的《红高梁》虽然有回归传统电影的倾向,但艺术探索的姿态却更加张扬,作者性的表达令人印象深刻。黄土路上颠轿的恣意狂舞、高粱地里不由分说的野合、粗犷高亢的《酒神歌》、个性的极度喷发与对集体主义的摈弃,还有以中国红为底色,唢呐、土坯房、剪纸、年画等民俗意象不断穿插,浓重的色调和强烈冲击力的视觉印象显示出导演不俗的功力。这部至今看来依旧炽烈厚重能够感受到蓬勃生命力的影片,在当时获得了第3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成为首部获得此奖的亚洲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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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除了《血色清晨》的放映活动以外,李少红导演还带着中国导演协会“青葱计划”扶植导演黄璜的作品《武林孤儿》和厦大学子们见面,共同探讨青年导演的成长发展之路。李少红导演表示,希望通过与HiShorts!厦门短片周的合作,从前端开辟更多发掘未来电影导演人才的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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