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圣导演的电影作品总是可以吸引艺术电影爱好者的关注。其中不落窠臼的美学探索和对传统文化元素的创新性应用尤其令人瞩目,他也凭借这些特质建立了很有辨识度的个人风格标识。而多次获得金鸡奖的履历,也是对他业内口碑的极大肯定。相信初入行业的青年导演,都非常希望和郑大圣老师请教,通过怎样的创作观念和实践方法可以取得这样优秀的成绩。
本届青葱计划邀请到郑大圣导演担任“导演训练营”导师,毫无保留地与青葱学员分享了他的创作“秘诀”,这对于青年导演无疑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他也于近日拨冗与我们进行了一次深入的交流,传达了很多深入浅出的宝贵建议,想必会使青年导演受益匪浅。
“在创作中近取诸身”
Q:您以往的很多作品中都带有中国传统文化的烙印。青年导演的创作中,在借鉴和融合传统文化元素方面您有哪些建议?
A:这些年,年轻人对国潮形象概念的热络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可能是因为当社会发展到这个阶段,越来越多人自觉地需要民族文化的认同感。
然而在青年导演的创作中,我期待看到的不是某种来自于概念或标签的形象,而是希望他们可以近取诸身。因为“传统文化”并不是独立于日常生活之外的概念系统或符号编码,创作者不应该将它当成一种便宜引用的符号,创作的出发点应该是每个人生活中浑然不自知的,天然流露的那部分经验感受。我们谁也逃脱不了传统文化,它就存在于日常当中,存在于每个人成长亲历的家庭关系中,又或许存在于和朋友、同事相处的人情世故中。当我们身处自然运行的生活当中,我们未必能清晰地辨析什么是传统文化,而那些不自知的,依然留存于我们现实生活中的传统文化基因才是真正强大的。
“创作者不应有‘建立美学系统’的负担”
Q:您在作品《村戏》中使用了黑白影像。能和青年导演聊一聊使用黑白摄影进行创作时,对美学语境的营造把握吗?
A:诚然,我拍《村戏》时选择了黑白摄影作为主体影像,但我不相信有可以单独成立,独立于具体故事和情境外的黑白影像美学系统。技术系统倒是硬核存在。我认为任何一次电影制作都要“归零”、重新考虑适合“这一个”故事的风格,把它们当成自己的第一次拍摄。并没有什么“遗世独立”的黑白影像美学,还是要考量某一种形式对“这一次”而言是不是最准确的电影语言。
Q:您认为青年导演该通过哪些积累和沉淀,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一套电影美学风格?
A:虽然说创作当中的自觉意识是很必要的,但是无论对年轻导演还是有经验的资深导演来说,我都不认为有必要去建立属于自己的美学系统,我还是觉得应该具体到每一部、每一天的“找感觉”中去。事实上,无论有没有强大的自觉,创作者或知性或感性地,总是要选择某种美学方向的,但我并不认为创作者要有“建立自己专属标签”的内心负担,那样会导致概念先行的问题。
“‘眼高’同时手要低”
Q:您曾于芝加哥艺术学院电影制作系学习,在您的海外留学经历中有什么值得向大家分享的收获吗?如今在青年导演群体中,有海外学习经历的青年导演比例也在不断上升。您对他们有什么期待和建议吗?
A:我个人最大的获益在于对电影史的重新认知和对美学自觉的建立,它不一定直接来自于电影,可能也和音乐、美术、戏剧以及更广泛更纵深的人文学科的常识建立有关。
但是另一方面,在“眼高”的同时,“手”也要非常“低”。年轻导演要亲手“操作”项目,去处理很多具体的问题,比如拍摄、剪辑、录音这些制作技术环节——这是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的一点。只有经历了亲身、切身、上身的实践,才能对制作电影产生全新的感受,明白它不是存在于头脑中的悬想,是非常具体而微、需要保证每一个环节落实的过程。无论欧洲还是美国,都对制作电影的技术环节和认知系统的建立这两方面同样重视。
我期待出国留学的青年导演能够体验真正的国际生活。国际生活的经验会给人带来完全不同的“世界地图”和世界观,电影当然也就不在话下了。出国不仅仅留学,还要重视体验。
“‘悬远’也可亲近”
Q:您和黄建新导演共同执导的历史题材影片《1921》即将上映。您认为处理这种宏大叙事的历史故事时,可以怎样缩短和年轻观众的距离,增进他们了解这段历史的欲望?
A:我参与《1921》最大的心愿是跟随黄建新导演学习。希望学习如何处理主流电影创作,如何运行大体量的摄制团队——这对于我来讲就像一个重新学习拍电影的过程,黄导也非常愿意传授我经验,《1921》是我的训练营。
黄建新导演强调,《1921》拍摄的是100年前的年轻人。那个时候他们还不是后世所敬仰的领袖和元勋,退回到100年前的历史现场,他们都是很年轻的读书人。另一方面,黄导一直强调,这是一部拍给现在的年轻人看的电影,因此我们也一直在朝“年轻化”的方向努力。
Q:对于青年创作者,您建议他们在创作初期选择题材时,应该多从自己身边的小故事着手,还是也鼓励他们放宽视野,关注一些宏观叙事的命题?
A:“亲身经历”和“宏大故事”两者不能被简单地区分。我认为无论青年导演还是有经验的导演,都只是将“是否和自己亲近”作为选择故事或题材的重要标准。
让创作者感到亲近的,可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熟悉的人群、生活中的原型故事,但也可能是和自己悬远相隔几百几千年的人物和故事。最重要的是创作者自己的想象和感受,只要他自己有一个特殊的维度或渠道能“触摸”之,在想象当中便可以和彼时彼地发生亲近的感受。
Q:在和青年导演交流合作的过程您有哪些感受?
A:事实上,和更年轻的导演合作时,受益更多的是我自己。因为他们不同的成长道路,不同的眼光,会帮助我了解更多我看不到的世界,“触摸”不到的生活,更加丰富我对世界与生活的观感与态度。比如和女性创作者交流,可以帮我了解到她们的女性视角与思维方式,使我暗自惊讶,深受启发。